这是南方最迷人的城市。一栋栋彩色摩天大楼得意地耸立在云端，那是金领、白领们上班工作的地方。在摩天大楼的四周，分布着大大小小各种生活小区，数不清的街道像剪子剪过那样直，把小区们分割开来。其中又点缀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树木、花草。一到夜晚，所有的路灯一齐点亮，像一串串珍珠把城市打扮得像个迷人的姑娘。
在城北有个不起眼的小区，这个小区靠近郊区，附近聚集了很多外乡人。在靠近小区出口处有一条不大不小的街，叫清水街，常看到一些菜贩子挑着菜在街旁卖。桑涵家就在小区里，她是市内孟子中学的高一学生。桑涵每天上完晚自习，坐公交车回来时，都要从清水街口经过。
十月的某个夜晚，天气已有些许寒意。桑涵下了公交车走到清水街口，看到一个老婆婆坐在路旁，面前摆着一张扁平的纤维袋，纤维袋上堆着一些青菜。桑涵看到老婆婆穿着黑色的外套，坐在街沿的水泥砖上，双手拢在一起，抬着脑袋看着过往的行人。
“买点空心菜吧。”老婆婆对走过身边的每个人说。但是没人理会她，只有路过的车灯偶尔眷顾一下她和她的摊位。
桑涵觉得很奇怪，心想：“老婆婆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卖菜，都快十点了，还有谁会买菜哪。”桑涵走过老婆婆身边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姑娘，买点空心菜吧，很新鲜的。”老婆婆抬头说，那双眼睛满怀期待。
桑涵摇摇头，很快地走过去了。在家里她是从来不买菜的。
第二天桑涵回来时依然看见老婆婆在卖空心菜。这次她带着耳塞，听着流行歌曲。老婆婆的叫卖声她听不到。回到家后，看到家里也买了空心菜，她便问：“妈，空心菜是在小区前面那个老婆婆那里买的吗？”
“不是，这是我早上在菜市场买的。街边小摊的不卫生，车来车往的，太多灰尘。”妈妈说。
“菜市场要收摊位租金，那位老婆婆怎么付得起嘛，只好在街边偷偷摆摊了。这么晚，不会有城管来打搅。我看老婆婆还是很聪明的嘛。”桑涵分析了一通。
“这不是聪明，是没办法。明天你爸会把弟弟接回家来住段时间，你明天买个礼物给弟弟吧。”妈妈说。
“真的吗？太好了，我很久没看到弟弟了。我明天送一个树袋熊给他怎么样？他最喜欢树袋熊。”桑涵高兴地把脸贴在妈妈的肩上。
桑涵的弟弟叫桑武，今年十三岁。在他五岁时得了一种怪病，刚把话说得顺溜的桑武忽然就成了聋哑人。父母请了很多医生、专家替他看病，都没有效果。桑武六岁开始便进入了市聋哑学校就读，现在读到初中了。因为离家比较远，所以在学校寄宿。
一家四口又团聚了。桑涵晚上一进门便朝弟弟桑武打招呼：“弟弟，看我给你买的礼物。”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树袋熊玩具，笑着递到桑武手里，桑武做了一个感谢的手语，高兴地接受了礼物。
第二天，爸爸妈妈要上班，桑涵要上课。只留下桑武一人在家玩，他翻了一会画报，又打了一会儿电脑游戏。然后他看到窗外下起了小雨，于是站到阳台上往楼下望。他们家住在五楼，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他伸出手掌接了几滴雨，放在面前凝神地看着，放佛是在跟小雨滴说话呢。看了一会儿，他又把视线转向了清水街，街上许多人走在细雨里，没有打伞。很多小摊贩在舞动着手臂招揽生意，有车轮不时地滑过，还有很多小麻雀落在小区的树枝上跳来跳去。桑武看到的是一个安静的世界，那些流动的影像丝毫不会打扰他内心的沉静。
中午他吃了妈妈早上就替他准备好的午餐，他只需放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就行。然后他安安静静地睡了一下午。
晚上，家庭成员们依次回到这个温暖的小窝。爸爸妈妈带回来他最爱吃的零食和水果，这让他的心感到无比暖和。吃过晚饭，他和爸爸妈妈聚集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姐姐桑涵上晚自习还没回，桑武向爸妈打手语说：“我到阳台上看看姐姐回来了没。”爸妈微笑地点着头。
桑武来到阳台上，看着城市绮丽的灯光在微雨中散出点点光芒，街上的人比白天少了很多，桑武注视着小区的入口处，希望能发现姐姐的影子。可是他失望了，“姐姐也许还在公交车上吧。”他想。
桑武仔细盯着每一个路过小区的人，然后他发现了清水街口坐着一个孤独的卖菜人。“这么晚还在卖菜呀，还下着毛毛细雨哪，这样会冻着的。她的孩子为什么不来接她回家啊？”桑武替卖菜人担心起来，他很快便联想到了自己。“她的孩子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不会说话，听不见声音啊？那我得去帮她一下了。”想到这里，他跑回屋内向爸妈打手语说：“我下楼去接姐姐。”爸妈感到非常意外。
“没想到树袋熊的魔力有这么大啊，嗯，关心你的姐姐是好事。不过不许走远了，别走出小区。”爸爸桑永德笑着说。
妈妈卢娜拿了一把伞递给他说：“看到姐姐就一起回来。她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到了。”妈妈看了看手表。
当桑武开门出去后，桑永德对老婆说：“真希望他们姐弟俩永远这么好下去。”
桑武打着伞出了小区，来到清水街口。
“啊，原来是一位老婆婆。”桑武看清了卖菜人，走上去站在老婆婆面前。他想问：“为什么你的孩子不接你回家啊？”可是他说不出话。
老婆婆看到一个男孩子举着伞站在自己面前，忙说：“又嫩又鲜的空心菜，你要买吗？”桑武听不到她说话，只能看她的口型，不过老婆婆的脸一半在灯光的阴影里，看不太清楚。他便用手指着地上的空心菜啊了一通。老婆婆这才知道他是个聋哑人，微笑着看着桑武说：“这菜我送给你，不要你的钱。吃了它你会得到很多朋友。”说完，把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空心菜全部装进了塑料袋，挂到了桑武的指头上。
桑武想：“我还没问价钱呢，她就把菜全给我了，也不用秤杆称一下。”他又对老婆婆啊起来，表情有些急。
老婆婆做出让他走的手势大声喊着说：“拿回去吧，拿回去吧。送给你的。”她希望自己大声点或许能使他听见一些。
“小武！你怎么跑到这里买菜来啦？”姐姐桑涵回来了。她跑过去把空心菜从弟弟手指上取下来，放回老婆婆简陋的摊位上。“咱们不缺青菜，不用买。走吧，跟我回去。”桑涵说着拉起弟弟的手就走。桑武不乐意，咧开嘴叫了起来，叫的什么没有人知道。桑涵怎么拉都拉他不动。
桑涵皱着眉头说：“你今天怎么了？不听姐姐话。妈妈说小街边的菜不干净，不要买。”
桑武撅起了嘴巴，指着那袋空心菜都快要哭了。桑涵看到弟弟这个样子，没办法，只好掏出钱来说：“好吧，我来买。”说着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钱包来。
老婆婆赶紧说：“姑娘，这空心菜是送给你弟弟的，不要钱。”
桑涵正在掏钱的手停顿了一下，说：“那可不成，我们不会白要人家的东西。你称称看该多少钱。”
“真的不要钱。你们直接拿走就是了。”老婆婆笑着说。
“不成，我们可不是城管。这样吧，我给你一块钱，够不够啊？”桑涵从钱包里摸出一枚硬币说。
“那好吧，谢谢你们了。”老婆婆一只手接过硬币，另一只手把那袋空心菜递了过去。
桑武开心地露出了笑脸，他看着老婆婆折叠好纤维袋，站起来朝他们告别。桑武在心里说：“老婆婆，早点回去休息吧。”
回到家中，桑涵向爸妈说出了弟弟的怪异行为。
“这是好事啊，你们做得对。”桑永德赞扬地说。
卢娜接过那袋空心菜在灯光下仔细翻查了数遍，不太相信地说：“哪有这么好的人啊，卖菜不要钱？”
“别翻了，这菜还不错，比市场里的好多了，价钱又便宜。”桑永德说，“明天就把它炒了吃。”说完打手语告诉儿子桑武，桑武拍着手非常高兴。
第二天是周末，一家人可以在一起享受午餐。一整盘空心菜大多都进了桑武的肚子里。他觉得妈妈的手艺非常好，一边吃一边竖大拇指。大家看他吃得这么开心，都笑了。桑永德说：“今后要吃空心菜了，就到那个老婆婆那去买。”桑武使劲地点头。
晚上，桑永德半夜爬起来上厕所，走出卧室后，他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声音传来。他愣了愣，声音从儿子桑武的房间传出来的。他轻轻扭开门把手，推开一条缝，把耳朵贴过去听。
“空心菜，好吃的空心菜。”
桑永德的睡意一下子抛到了月球上。“哎呀！是谁在我儿子房间里说话？”他把身子慢慢挤进门缝，悄悄来到儿子床边。除了儿子，床上并没其他生物啊。
“爸爸，我要吃空心菜。我要吃空心菜。”桑武的身体里居然蹦出了话。
啊？儿子居然会说梦话！桑永德这回吃惊可不小。上次听到桑武喊他爸爸是在八年前了。桑永德一激动，顾不上撒尿，赶紧退回自己的卧室，打开床头灯，轻轻拍着老婆的胳膊说：“卢娜，快醒醒。小武说话了，小武说话了。快醒醒。”
卢娜在桑永德一再召唤下，终于睁开放佛沉睡了一千年的眼睛：“三更半夜的，吵什么呀？”
桑永德激动地亲了一下老婆，抓住她的双肩说：“我刚才听到小武说梦话啦！”他不敢说太大声，怕吵醒女儿和邻居。
“啥？小武说梦话？”笼罩在卢娜身上的瞌睡云一下子散开了。她一骨碌爬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刚才亲耳听到的。我们再去听听。”桑永德拉起卢娜蹑手蹑脚地摸进儿子的房间，可是啥声音都没有了，只有桑武细微的呼噜声。
“咦，怎么没说了？刚才我还听见他说要吃空心菜呢。”桑永德捂着嘴巴说。
卢娜狠狠地盯了丈夫一眼，“哎哟唉——”桑永德感觉手臂被一把铁钳钳了一下。回到卧室卢娜就骂开了：“下次再乱说，就拧断你的鼻子。明明是你自己说梦话嘛。你缺德不？竟然拿儿子开玩笑！”
“我没骗你，刚才他就是说梦话了。”桑永德一脸无辜样，像被打成了右派。
“也可能是你的幻觉。”卢娜倒床就睡，侧过身子不理老公。
桑永德知道在老婆面前口才再好也不顶用，他只好忍气吞声往洗手间去了。他后悔没有在儿子床头装一个窃听器。
一起床，桑永德便跑到儿子房间，桑武刚睁开眼睛。桑永德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儿子，他希望在这个早晨有奇迹出现。桑武看到爸爸怪异地眼神，有些不知所措，想了下，忙打了个手语说：“早上好。”
桑永德见这句话不是从儿子嘴巴里出来，非常失望，眼里希冀的光迅速黯淡下来。卢娜敲了敲门，对儿子一个微笑，然后盯了老公一眼。桑永德只好退出儿子的房间。
桑武在心里想：“爸爸妈妈今天都怪怪的。”
“那是因为你昨晚说了梦话。”一个声音说。
桑武很奇怪，因为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声音。难道自己恢复了听力？“谁在说话啊？”桑武想。
“是我，我是你的被子。”
桑武又听得清清楚楚，他猛地爬起来，掀开了被子。
“祝贺你，你掌握了心语。”又是一句话，桑武惊奇地望着被子。
“别看着我，刚才这句不是我说的，是你屁股下的枕头。”被子说。
桑武忙从屁股下抽出枕头，有些惊恐地看着它。
“我怎么听得到你们说话？”桑武居然也说话了，不过不是从嘴巴，而是从他的心里说出来的。“啊？这是我的声音吗？”桑武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恐慌。
“你用不着恐慌，对你来说，懂得心语可真是一件大好事。”枕头说。
“心语？我怎么会说心语了呢？”桑武的心里传出一道声音。
“我来解释什么是心语吧。”这时床头柜上的闹钟说话了，“心语是一种没有声波的声音，几乎是零分贝。只有心感觉得到，常人是听不到的,只有你做梦时说的心语他们才能够听到。一般来说，掌握心语的都是一些小植物、小动物，当然还包括我们这些制造物。而你——是第一个掌握心语的人类。因为你吃了老婆婆的空心菜，而那位老婆婆正是传播心语的神使。”
“啊，这么回事啊。那我的爸爸妈妈姐姐也吃了空心菜，那他们会不会也掌握心语了呀？”
“他们吃的不够分量，你吃的最多。”桑武的睡衣也说起了心语。
桑武高兴地说：“太好了。以后我会有很多朋友了，很高兴认识你们。”他兴冲冲地穿上拖鞋，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刷牙洗脸。
“哎呀，慢点跑，别把我们跑坏了。”这是桑武脚上的拖鞋说的。
接着桑武又和牙刷、牙膏、毛巾、梳子通了心语。桑永德看到儿子兴奋的样子也非常开心，他想：“只要儿子开心就好，会不会说话谁还在乎呢。”
吃早饭时，桑武一会儿和茶杯说话，一会儿和盘子说话，一会儿又跟筷子说话，忙得不亦乐乎。而桑永德、卢娜、桑涵完全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桑武对筷子说：“能掌握心语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以后一个人呆在家里不会觉得无聊啦。我要让同学们都去找那位卖空心菜的老婆婆。让更多的聋哑人懂得心语，那我的朋友就更多了。”
“你真幸运，听说那位老婆婆只在同一个地方呆四天。只有善良的人才会买她的空心菜。”筷子说。
“我们学校的孩子都是善良的，我相信他们都能碰到卖空心菜的老婆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跟他们更好的交流，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啦，然后建立一个心语王国，男孩子全部当王子，女孩子全部当公主。大家永远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城堡里……”桑武开始憧憬起未来。
“你们看小武吃饭多认真啊。”桑永德看着儿子说。
“小武有自己的世界，我们放佛都是局外人，真希望自己能够有更多时间来陪他。”卢娜说。
“弟弟自从吃了空心菜，好像开心多了。”桑涵说。
桑武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他正在制定一个建立心语王国的计划，他要请那位老婆婆去做女王。全国都种空心菜、吃空心菜，把地球上所有国家的聋哑人集中到一块，都用心语交流，大家热情地互相帮助，这样就不会因为口角而产生争执，也不会发动战争啦。
亲爱的朋友们，假如你在深夜转过某个街口，看到一个卖空心菜的老婆婆时，请你千万别视若无睹地走过，买下她的空心菜，你便会得到一个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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