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市政大厅前的大型广场是东猫族的政治活动中心，在市政大厅前的花岗岩阶梯上有一个大理石建造的大圆台，圆台上有个不高不矮的石桌，是专门供政府官员发表讲话而准备的。再过十几分钟，痱子将登上这个圆台宣布计票结果。
猫民们从四面八方向大广场聚集，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它们的眼神各异，有的含着悲哀，有的含着愤懑，有的含着冷峻，更多的则是含着迷茫。聚集在广场前部的猫民衣衫整洁，有的还打着领带、带着礼帽，它们属于上层和中产阶级。而广场后部的猫民衣衫褴褛，它们多来自贫民窟。
宣布竞选结果前的广场是极不平静的，猫民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咳嗽声、小猫的哭闹声此起彼伏。在贫民聚集区，三只小猫调皮的在猫群中玩捉迷藏，而它们的母亲则要捉它们回到自己身边。这位母亲就是啥啥的妻子，它着急地追逐着自己的孩子，不过三个孩子在密集的猫群中窜来窜去，它抓住这个又丢了那个，不免撞到别个身上，因此小猫窜到一处，便会引来一阵惊叫声和责怪声。那位可怜的母亲真是又气又急，它逮住一个孩子后，迅速将它紧紧夹在腋窝下，再去捉第二个孩子，经过一番辛苦追逐，终于逮住了第二个孩子，把它夹在另一个腋窝下。第三个孩子见两个哥哥被捉，既紧张又兴奋，加快了速度。不免撞到一些猫民身上，于是广场上又夹了喊骂声，那位母亲腋窝下夹着两个孩子不住地向被撞到的猫民道歉。
小猫冲出贫民聚集区，一头撞在一个白领身上，身体翻倒在地。那位追赶过来的母亲尖叫道：“我的孩子！”
“看这可恶的小鬼，弄得我衣服脏死了。”那位白领猫民拍拍自己被撞到的后背说，它穿着一套红色西服，打着黄色领带。
啥啥的妻子赶过来将腋下两个孩子放下，赶紧将第三个孩子从地上拉起来，一边惶恐地向那个红西服道歉：“对不起，它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的。”
“不懂事就别带出来！今天可是个重要日子，这儿这么多猫民，走散了你到哪哭去！生这么多孩子，不穷才怪！”红西服的嘴像刀子那么锋利。
几句话就把啥啥妻子说哭了。它扯过三个孩子，一边打着屁股一边骂：“造孽啊，叫你们瞎跑，叫你们瞎跑，给我好好记住了，以后不许乱跑，不要再撞到别个了，你们爸爸还在牢里坐牢哩，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母亲和孩子的哭声交错着，许多猫民赶过来围观。
围观的猫民中忽然开出一条道来，一个穿黑裙子的猫领头走到了啥啥妻子的身边，它就是未来的命运之神凄凄子，痱子、苏玉娟、冷冷郎跟在它身后。凄凄子走上去，抓住啥啥妻子的手。痱子、苏玉娟、冷冷郎各抱起一个小猫，三只小猫立即停止了哭闹，乖乖地依偎在他们的怀里。
“不要打小孩子，再穷也不要打。”凄凄子对啥啥妻子说，然后又对着周围的猫民们说，“要爱护它们，不管富人的孩子，还是穷人的孩子，它们都是猫族大本营的未来。我们要学会教它们怎么样互相友爱，而不是互相仇视，更不是歧视！猫族大本营要想真正实现和平统一，就要消除互相敌视的态度，抵制战争，让荒芜的土地重新种上粮食，让猫民们都有活干，那样就不会再有贫穷和饥饿了。我们要让这个与世隔绝的猫族大本营成为真正的世外桃源般的世界，猫民们，我将为此付出我所有的精力，如果你们需要我的命，我会毫不犹豫的给予你们。我只希望你们之间能够将和平友爱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地传递下去，为你，为我，也为它，为了我们每一个亲属和同胞。阿拉沙沙咪！”
“阿拉沙沙咪！阿拉沙沙咪！阿拉沙沙咪！”广场上所有猫民都振臂高呼。
痱子记得冷冷郎带他下来时，念过这个口号。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凑到冷冷郎耳边悄悄问这句口号是什么意思。
“这句口号是猫族大本营创始者临终前的遗言，没人知道它的准确含义，后来被广泛传诵，成为猫族大本营的精神象征，大意是‘为了幸福生活而努力奋斗’。”
“原来如此。”痱子便也跟着一起呐喊。苏玉娟也跟着喊起来，连他们怀里的小猫也努着嘴吐词不清地喊着这句神秘的口号。
市政大厅顶楼的钟声再次响起来。
一辆银白色的马车从市政大厅后面转了出来，它一亮相即引来猫民们一阵骚动。银色马车在广场前绕了一个来回，停在大圆台前的阶梯下。一个穿红色大衣的猫手里捧着一个金色的盒子走下马车，登上圆台，将金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然后它宣布说：“下面有请人类世界的痱子先生打开箱子，宣布最后结果。”
凄凄子从痱子手里接过小猫说：“去吧，完成你的使命。”痱子在众目睽睽下走上大圆台，心情不免有些激动，因为干完这件活，他就可以回家啦。猫民们都向大圆台靠拢，先前的骚动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脚步的纷沓声。
痱子站到石桌前，望了一眼黑压压的猫群，便取出那把金色的蛇簪，插入金盒子的小孔里，咔嚓一声轻响，盒子开了。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计票结果。痱子拿起纸条，所有猫民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记者们的闪光灯自他走上圆台开始便一直没停下。
“本届选举唯一候选人圆圆先生获得票数是——”痱子念到这里放下纸条，神情肃穆地面对猫民们喊道——“零票！”
广场上立即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它们不知道猫族大本营未来走向何处，焦虑、迷茫、恐惧、麻木分割着它们的神情。而在这时，广场上空响起一声巨鸣，像一个霹雳。大家纷纷抬头看，一团爆炸后剩余的烟雾笼在大家的头顶。广场四周随即传来车轮声，几十辆装甲车领着数百猫兵压向猫民们，猫兵们手上都拿着火枪。广场上顿时混乱不堪，猫民们哭叫着奔散，想冲出广场，但猫兵已将这里围得密密匝匝，谁也出不去。
一驾直升机从广场右边呼呼哒哒飞了过来，在大圆台前停落，风刮得马车前的马扬蹄乱叫，痱子的头发也被吹得东倒西歪。
一个大腹便便、戴着墨镜的灰猫从直升机上跳下来。原来是坑坑洼洼。
红衣主持惊悚地指着向自己走过来的坑坑洼洼说：“你搞军事政变！你想独裁！”
坑坑洼洼走上前，一把将红衣主持拎起来，扯着它的领子说：“你不过是个小计票员，不配用手指指着我。给我滚开！”说完一推，将红衣主持推倒在地，几个保镖赶上去，用枪指着它的头，红衣主持便不敢再动弹。
“痱子先生，我们又见面啦。”坑坑洼洼摘掉墨镜，来到痱子跟前说，“你想不到我会得到军队的拥护吧，哈哈。让我看看你手里的选举结果，呀，零票，圆圆先生是零票。哈哈哈哈……”
痱子面对两个保镖的荷枪实弹，也不敢乱动，他扭头瞧了瞧下面的凄凄子。凄凄子表情异常的冷静，它放下手里的孩子，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大圆台上。
“坑坑洼洼，你不要坏事做绝。搞军事政变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现在撤出广场，我答应会让你进入临时管理委员会，成为五个委员之一，我们共同管理东猫族，为猫民们谋福利。”
“凄凄子，别以为你是命运之神的接班人我就会怕你，五人共同管理多没意思，开起会来吵吵闹闹，不如由我来做大总统，我从人类那进了一批全新的军火，消灭西猫族现在是举手之劳。凄凄子，我倒要劝你不要跟我对抗，怎么说你也在我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等我做了总统，你可以做我的总统夫人，还不是照旧要什么有什么。”
“呸——住口，你再执迷不悟，我就要代命运之神处置你。”
“笑话，命运之神被鸦片毒弄得几乎没什么法力了，我还怕她？哈哈，你看看那些士兵的枪管了吗。只要你敢动我，那些没长眼睛的枪就会开始大屠杀，广场上至少也有万把猫吧，难道你想看到这里血流成河？”
凄凄子望望广场四周，猫兵们一字排开，举着各类武器指向猫民，猫民们互相抱着，缩成一团。
凄凄子冷笑一声，对坑坑洼洼说：“它们拿着的其实不是枪，你看看，它们手里都拿着玫瑰花呢。”
坑坑洼洼一看，猫兵们手中的武器果然都变作了玫瑰花，吐着鲜红夺目的花瓣。那些猫兵神情呆滞，一个个站着无法动弹，原来它们都变成了木头雕像，那几十辆装甲车则变作了石头。
“啊！你怎么学会了法术？”坑坑洼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五年前我便开始跟命运之神学法术了，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合作，那么我也独裁一回，罚你做一次老鼠。”
“啊，别……”坑坑洼洼的恳求还没说完，身体一下子缩小，变成了一只灰色的小仓鼠，它身边那些保镖也同时被凄凄子变作了老鼠。
啥啥的三个小孩，一见到老鼠，立即伸着爪子跳上台阶，坑坑洼洼和它的保镖们吓得四处乱窜，猫民们一涌而上，跳着笑着抓捕它们，在猫族大本营很久没见过这么狼狈的老鼠了。
十六、
“哇，凄凄子，你好神奇啊。”苏玉娟翘着两根辫子蹦跳上来，一把将凄凄子抱住，兴奋不已，“你现在是我的偶像。”
冷冷郎和痱子围在她们身边鼓掌庆贺。
“阿拉沙沙咪！阿拉沙沙咪！”广场上的猫民再次欢呼，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整齐而有力。变作老鼠的坑坑哇哇和它的保镖们则被一群小猫追逐着流窜到街角去了。
那位红衣主持兴奋地跑到石桌前宣布：“根据猫族大本营古老的传统，若无人赢得选举，则由命运之神代管一年，明年将重新选举。从现在开始，猫族大本营正式交由命运之神管理。阿拉沙沙咪！”
“猫民们！”一个声音从天上传来，大家抬头一看，只见一团彩色的云托着一个巨大的海螺飘在市政大厅的上空，海螺里坐着一位人身蛇尾的女神，那就是猫族大本营的命运之神。猫民们看到命运之神现出真身，都惊叹一声，赶忙单膝跪地，双手放在胸口，虔诚而肃穆地抬头望着命运之神。只有痱子和苏玉娟站着，痴痴地望着天上。
命运之神将长长的裙摆一扬，从海螺里走出来，站在云端，俯视着下界说：“一直以来，猫族的命运之神都是由我担任，但我并不是猫族。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没有保护好猫族大本营，让邪恶的毒品流入进来，并且我自己也深陷其中。我让这里争战不休，哀鸿遍野，我是你们的罪人，请你们饶恕我的罪过。”
“不，不，不，命运之神永远没有罪过……”猫民们纷纷说。
“我有罪，神也会犯错。为了自责，我已经向万物之主提出辞职的请求。从今天开始，凄凄子将是你们新的命运之神，她是你们猫族的骄傲。我相信在它的主导下，猫族大本营很快会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现在我要向你们告别，再见了，亲爱的猫民们……再见！”命运之神说出伤感的最后两个字就不见了，连同那团彩云一起。
猫民们仰着头还如做梦一般，不相信这是事实。直到冷冷郎朝大家喊：“猫民们，命运之神离开了我们，但我们有了新的命运之神，让我们向新的命运之神致敬吧！”说着，冷冷郎第一个面朝凄凄子，单膝下跪施礼。其余猫民纷纷调整方向，一齐向凄凄子施礼。
凄凄子赶紧扶起冷冷郎，然后面对大家说：“大家都起来，以后猫族大本营取消一切跪礼。虽然我现在是命运之神，但我并不享有特权，我的命就是你们的命，你们的命也是我的命。猫族大本营的未来要靠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不管你们贫穷还是富贵，都是这里的主人。未来的一年将不由我一个来代管，我们将成立一个临时管理委员会，由我、冷冷郎先生、圆圆先生，加上老族长的弟弟蹦蹦先生组成，本来还要加上坑坑洼洼的，可它竟敢发动军事政变，将它变成老鼠这是它咎由自取的下场。坑坑洼洼的银行将收归国有，没收它一切财产。因为它没有继承者，如果有继承者的话，我们会依法由它的继承者继承财产。现在我要特别感谢来自人类世界的痱子先生和苏玉娟小姐，他们为猫族大本营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同时我也替他们感到伤感，因为再过三个小时，他们就要离开猫族大本营，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凄凄子说着眼里泛出了泪光。
痱子本来很高兴，听到这里心里不禁颤了一下，对凄凄子说：“我还可以再下来看你们呀。”
凄凄子摇摇头，继续面对猫民们说：“我还要宣布另一个重要消息，命运之神曾经在生命之谷对我说，今后猫族大本营的选举监票人将不再由人类担任。而由命运之神直接担任。”
“啊？！”猫民们、痱子、苏玉娟都吃惊地看着凄凄子。
“对不起，痱子先生，自从三十年前监票人将罂粟花种子带到猫族大本营后，命运之神就有了这个打算。她对我说，猫族大本营要学会自己管理自己，命运之神说她原本就是人类的神仙，跟人类相处融洽，产生了深厚感情，后来被派到猫族大本营工作，她因为怀念人类，所以制定出一个古老的规矩，让人类担任五年一届的选举监票人，现在她辞职了，所以就提出废除这一古老的规矩来。以后猫族大本营的事务与人类再也无关。”
猫民们一片唏嘘，有的叫好，有的惋惜。痱子也觉得不太好受，苏玉娟撅着嘴差点哭出来，她拉着凄凄子的手说：“为什么要改变呀？我还想再次下来看你们哪！”
凄凄子紧紧抓住苏玉娟的手说：“傻丫头，这里远远没有你们人类世界好，你都五年没有见父母了，等下冷冷郎会送你们回家，为了猫族大本营，你的牺牲太大了，这让我十分愧疚。”
“快别这么说。”苏玉娟双臂一伸，将凄凄子抱得更紧，眼泪一下子飚出来，“我真是舍不得大家，舍不得你，如果人类也能得到你的保护，那该多好，也不会有战争、有歧视啦。”
痱子叹了一口气，跟着说：“是呀，猫族大本营的未来一定是平和、稳定的，而我们人类世界何年何月才可以消除争斗、排除一切险恶啊？大的有种族问题、民族问题、宗教问题、国家利益问题，小的有吵嘴、打架、嫉妒、偷窃，纷乱繁琐，想起来就头痛。”
“呵呵，痱子不要叹气。只要人类世界每一个个体负起责任，共同反思，一定会好转起来的。我相信你们人类的智慧。再过三个小时，我们就要关闭所有与人类相联系的通道，所以你们现在就得跟冷冷郎走。”凄凄子说完，拍拍苏玉娟的后背，离开她的怀抱与痱子拥抱告别，然后含着微笑对广场上的猫民们说：“现在，让我们一起欢送两位人类世界的英雄，他们对猫族大本营的贡献，将永远记载于猫族史册中，让我们一起为他们欢呼吧——阿拉沙沙咪！”
广场上再次爆发出振聋发聩的喊声。
“来，坐到我的马车上来，我乐意送你们一程。”红衣主持跳上马车向他们招手。痱子和苏玉娟还是有些依依不舍，因为他们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猫族大本营了。
“上车吧，我会一直送你们到地面。”冷冷郎过来拉着两个人类，笑着说，“等通道一关闭，你们就永远困在这里了，如果你们不想做亚当夏娃，就上车吧。”
“冷冷郎，又胡说什么！我们走就是了。”苏玉娟撒开冷冷郎的手，率先跳上马车，痱子也甩开它的手跟着上了车。冷冷郎最后一个上去，一边登车一边说：“你们若在这里做了亚当夏娃，我还不答应呢，那对猫族来说是一场灾难，嘿嘿。”
“怎么就是灾难了？尽瞎说！”苏玉娟嘟起嘴说。
痱子说：“它是担心人类在这里繁衍不息，会主宰猫族的命运。”
“啊呀，亏你们想得出来！”苏玉娟羞红了脸，白了身边的两个各一眼。痱子和冷冷郎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偷笑着。
“坐稳啦，我的马车要起飞喽！”红衣主持甩出一道鞭影，那匹银色的马身上便立即伸出一对翅膀，展开来像飞机的巨翼。
“保重啊，你们。”凄凄子向他们挥手道别，广场上的猫民们也挥手向他们告别，啥啥的妻子流着眼泪向他们喊：“你们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保重啊保重。”她指挥着自己三个孩子向就要飞离的马车挥手，“快向恩人道别吧，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痱子看到啥啥的妻子，于是站起来大声向凄凄子喊：“凄凄子，把啥啥放出来吧，让它们一家团聚。”
“我会的。”凄凄子大声回复，“朋友们，再见！”
“再见——”
马车在飞马的带动下渐渐远离广场，飞向辽阔的海面。
（完）
2009、11、24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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