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夏，时光擦不尽悲伤

安小蝶遇见佐佑的那一天，跟她以前度过的6570个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牵强的说哪里不同的话，安小蝶只能说，那天的天蓝了一些，云白了一些。



安小蝶正坐在学校教学楼的杆栏上，两条腿垂在外面，耳朵里塞着耳机，悠哉悠哉的研究着天空的白云。她看到大片大片的云朵以寂寞的姿态蔓延过这座城市，忽然就没来由的流泪。



安小蝶扭过头，偷偷用手背把眼泪抹掉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教室里画画的佐佑。安小蝶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画得那么快，她只看到那个男生把大片大片的颜色往那张洁白的纸上抹，然后再一眨眼的时间，那些大片堆叠着的颜色，就变成了一幅色彩鲜明的画。



从安小蝶坐的那个角度，只可以看到佐佑的侧脸。安小蝶看到佐佑画的很认真，但她也发现佐佑在画画的时候没有停顿的时候，仿佛那些画早就在他脑子里绘画过了无数次一样。



安小蝶就这样坐在栏杆上看佐佑画画，直到外面明亮耀眼的太阳变成温柔祥和的橘色。安小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呆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或许她只是无聊，或许她是想看看佐佑的脸。



在天空还没有完全变黑之前，佐佑终于完成了他的画，他起身的那一刻，安小蝶终于看到了他的脸。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五官都长在该在的位置上，而且有那么一点点清秀。安小蝶突然觉得，对面这个画画的男生长得还蛮好看。



彼时，安小蝶还是学校里的头号风云人物。叛逆。疯颠。打架。不良少女。这些词都可以用在安小蝶的身上，但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同学们的刻意疏离，老师的失望，安小蝶都看在眼里，但她却不想改正。



安小蝶依旧和校外那些小流氓混在一起，她甚至开始学会抽烟，学会喝酒。她打架一次比一次厉害，她开始不再去学校，每天在街上游荡，挥霍着自己的青春。



或许，在安小蝶的内心里，她是不想做这样的女孩子的。她也希望穿着素白的衣裙，长发披肩，怀抱着书，摇曳生姿的在学校里走过。她也想做个安分的好学生。



但是，安小蝶在看见同学们对她鄙夷的目光后，这个念头就马上被打消了。她不愿意被别人看不起，她宁愿做个小流氓，她要高傲的俯视着这群人。



安小蝶再次遇见佐佑，是在学校后面的一条偏僻的巷子里。佐佑正被一群人围着，逼迫他交出身上的钱。安小蝶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就知道那群人是这里一个很出名老大的手下，安小蝶不想招惹他们。但他看到佐佑洁白的衬衫被弄脏了，他手里的画册也散落到了地上，安小蝶就忍不住了。



安小蝶成功的救出了佐佑，但她也惹怒了那一伙人，那些人放话说以后一定会来寻仇，就做鸟兽四散去了。安小蝶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佐佑看着她，眼睛里有一丝异样的东西闪过。安小蝶帮佐佑把掉在地上的那些画拣起来，每一张画的右下角那里，都写着两个字：佐佑。



安小蝶送佐佑回家，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语，只是默默走路。安小蝶假装鞋带松了，故意走在佐佑的后面。看着前面佐佑的背影，已经不洁白的白衬衣，还有他柔软的头发。安小蝶觉得，其实佐佑还挺帅的。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打架的时候弄脏了，裤子上也破了好几个洞。全身上下脏兮兮的，但是安小蝶还是觉得很值得，因为她今天知道了佐佑的名字。佐佑……佐佑……安小蝶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念，念的心花怒放。



安小蝶回头看到自己和佐佑的影子一前一后，被路灯拉得老长老长的，就像白天里她看到的白云，两个影子都很寂寞。她突然加快了脚步，追上了佐佑，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那以后，安小蝶就多了一个朋友，他的名字叫做佐佑。安小蝶再也不往学校外面跑了，她开始跟在佐佑的后面，到图书馆看书，虽然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是看着佐佑的样子发呆。但是安小蝶还是最喜欢看佐佑画画的样子，因为佐佑画画的时候特别像个王子。



佐佑显然也很喜欢安小蝶这个朋友，他并不知道，安小蝶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安小蝶看到他的那一天，正是他转校过来的第一天。在他的印象里，安小蝶只是一个有些任性的孩子，一个不爱学习的妹妹而己。



那帮小混混没有再来找佐佑，也没有找安小蝶，那件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样不了了之。安小蝶再也没跟那些小混混联系，他们叫安小蝶出去的时候，安小蝶就一句话：我要学习。他们哄的就笑了，什么时候，我们伟大的小蝶公主也开始学习了。安小蝶狠狠瞪他们一眼，他们就哄笑着走开了。



安小蝶从来没有告诉佐佑自己从前是什么样的一个女生，她在佐佑面前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坏女生的样子，在佐佑的面前，她装作不认识门口那些冲她吹口哨的小混混，尽管安小蝶以前和他们混得很熟，熟到称兄到弟的地步。



安小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潜意识里就认为，佐佑那样纯洁的男生，是不应该接触到这些肮脏的东西的。他应该像个王子一样，坐在教室里画画，而不是坐在那里看一群人打架。



安小蝶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她开始后悔以前自己没有认真读书，跟佐佑聊天的时候，佐佑说的话，自己有很多都不懂。佐佑在画画时问自己意见的时候，自己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虽然佐佑会笑着拍拍安小蝶的头说，没关系。但是安小蝶依然会觉得很难过，她希望自己可以帮助佐佑。



安小蝶开始对佐佑越来越依赖，这是安小蝶第一次放任一个陌生的男子走进自己的生活。在此之前，她虽然一直是个坏女生，却一直没有谈过恋爱。并不是安小蝶长得不漂亮，也不是安小蝶没有人追，只是安小蝶觉得，身边的那些男生要么太幼稚，要么太自以为是。



安小蝶认为自己应该遇到一个一见钟情的男生，那个男生要有修长的十指，干净的气质。他可以不会打架，但是一定要在自己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他可以不计较自己以前的荒唐，然后对自己微笑，牵自己的手。



佐佑送给安小蝶一张画，画上是安小蝶坐在栏杆上听音乐的样子。佐佑说，那是第一次看到安小蝶的那一天，她坐在那里抬头看着天空，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安小蝶觉得，佐佑把自己画得太美，好像是一个迷路的公主一样。佐佑依旧笑着拍拍安小蝶的头，傻丫头，你本来就很美呀。



那一夜，安小蝶第一次失眠了，脑袋里反反复复的都是佐佑的名字。安小蝶反复的做着一个梦，梦里佐佑安静的画画，安小蝶坐在他身后，看着佐佑。那是一幅多么静谧的画面呀。



安小蝶在第二天晕晕沉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了。安小蝶第一次没有随便抓起一件T恤套上就出门，而是认真的在衣柜里翻来翻去。最后，安小蝶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衣服，是啊，过了这么多年假小子的生活，自己怎么可能还会有裙子呢。



安小蝶自嘲的笑笑，然后还是捡了一件比较可爱的衣服穿上，把自己那头平时乱糟糟的头发细心的梳好，在镜子前面照了好几个小时，才小心翼翼的出了门。



安小蝶昨晚做了一个决定。安小蝶决定向佐佑告白，她要佐佑做自己的男朋友。



但是当安小蝶赶到学校，找到佐佑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决定。还是那间教室，穿着白衬衫的佐佑坐在安小蝶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个位置，安静的画着一幅画。而这一次，他身旁站着一个女孩子，粉色的连衣裙，长长的头发散在背后，那个女生清纯的如同一朵百合。



佐佑一边画着，一边和那个女生讨论着什么。似乎是讨论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两个人都轻轻的笑了起来。佐佑脸上的笑容，是安小蝶从来没有见过的，那是一种带着宠溺味道的笑。安小蝶不得不承认，佐佑笑起来的时候更帅，尤其是现在，朦胧的光线照在佐佑的身上，他就像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



是啊，王子，佐佑是王子，王子是应该和公主在一起，而不是和一个像自己一样的坏女生。安小蝶笑了，笑得有些自嘲，笑得有些放肆，笑得眼泪直流。







安小蝶又去找那群小混混，他们发疯一样的喝酒，唱歌，在酒吧里乱蹦乱跳。那群人都被安小蝶吓着了，以前，安小蝶从来没有这么疯过。他们问：安小蝶，你是不是失恋了。安小蝶把手一挥：我是谁，我安小蝶会失恋吗。大伙又笑了，谁都没有看到，安小蝶眼角落下的那一串亮晶晶的东西。



佐佑找到安小蝶的时候，她正疯狂的扭动着身体跳舞。佐佑扯过安小蝶，拉着她往大门处走。安小蝶使劲挣扎，但是佐佑抓着她的手，他抓的好紧好紧。安小蝶看着佐佑的侧脸，上面有掩盖不住的怒气。安小蝶忽然就放弃了挣扎，她乖乖的任由佐佑把自己拖出酒吧。



那天晚上，是佐佑把安小蝶背回家的。安小蝶趴在佐佑的背上，吐得一塌糊涂，弄脏了佐佑的白衬衣。佐佑细心的倒了一杯白开水给安小蝶，小声的哄她喝下去，然后细心的替安小蝶把踏掉的被子盖上。



安小蝶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佐佑，安小蝶记得好像是佐佑把自己背回来的，安小蝶记得佐佑对自己说了很多话。但是安小蝶实在是醉得太厉害，她没有听到佐佑的话，她只依稀的记得，佐佑说，他要走了。



佐佑真的走了。在安小蝶醒过来的时候，佐佑已经上了飞机。当安小蝶跑到学校找佐佑的时候，安小蝶想告诉佐佑，其实自己很喜欢他的时候，佐佑已经离开了。佐佑的同学告诉安小蝶，佐佑昨天就办理了退学手续，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上了飞机，飞往美国了。



安小蝶怔怔的听着，忽然就放声大哭，她捂着自己的脸，眼泪顺着手指流下来。安小蝶很恨自己，原来昨天晚上，佐佑是去和自己说再见的，为什么自己要去酒吧，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连再见都没有和佐佑说。



安小蝶就那样蹲在那里放声大哭，路过的同学都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孩子，也有不少的人认出，安小蝶就是学校里的那个公认的坏女生。所有的声音安小蝶都听不到了，她只记得四个字，佐佑走了……佐佑走了……



安小蝶生病了，她办理了休学手续，在家呆了三个月。但是三个月后，安小蝶突然重新回到了学校，她不再张扬，不再叛逆，她选修了美术课，每天穿着素白的衣裙，怀抱着书从校园里走过，在那间佐佑曾经呆在的教室里画画。



安小蝶依旧喜欢坐在教学楼的栏杆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优哉游哉的看着天空。在安小蝶的眼里，天空的每一片云朵，都像是佐佑的脸。



安小蝶依旧有些不好的习惯改不过来，她会偶尔翘课跑去看天空，她会在上课的时候听音乐，或者在练习本上一张张的画素描，每一张都是佐佑的样子。但她开始不再顶撞老师，不再跟那些混混来往。安小蝶依然高傲，只是不再冷漠。



安小蝶的学习越来越好，每次考试，安小蝶的名字都排在前面。老师说，安小蝶是最有可能作为本届交换学生去向美国的同学。同学们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安小蝶，他们实在不明白，曾经那样自甘堕落的女生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安小蝶笑笑，不说话。然后依旧每天去教室里画画，耳朵里塞着耳机。



只有没有人的时候，安小蝶会看着一张画发呆，然后哭泣。那是一张铅笔画的素描像，一个女孩，坐在栏杆上，头轻轻的向后仰着，她好像是在看天空，又好像不是。她的眼神迷离，嘴唇轻抿着。右下角的地方，写着一个名字：佐佑。



那是佐佑送给安小蝶的惟一一张画。安小蝶把画反过来，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那里，有一行小小的字：安小蝶，我在美国等你。





文。陈小落

作者：陈小落　来源：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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