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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你,我最痛最爱的人

时间:2009/10/6 22:31:29 点击:

题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文/雨后青山
今夜,窗外露深更已重,清清亮亮的明月高悬空中。它周期性的圆了,圆得我心生悲凉,圆得我梦不想醒……

三年前的今天,秋有些过早的凉,你极尽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气,无比牵挂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千般的不愿、万般不舎,永远的走了。那一刻,满眼的泪水堵得我心口生痛,我强忍着没有喊你最后一声。因为长辈们告诉我:亲人的哭泣会使亡灵牵挂尘世,过不了奈何桥。你此生已经历尽艰辛,我怎忍心让你再有什么难过?

我生生地看着你离我而去,你穿上了一辈子都没有同时穿上的里外三层新衣,安宁了。从此,你不要再为生活奔波;再不要遍尝人间的酸苦。你将与青山长绿,与绿水共青。床边,竖放着你那磨的油光发亮的拐杖,它伴随你那只为了给我挣学费而摔断的腿,走尽了你坎坷的一生。

虽然,我的心已经容不下太多的悲痛。然而,我怎能忘记你用你原本负重的双肩担着我走过的风风雨雨?我怎能忘记,你瘸着腿,将自己的生命揉碎成沙石,为我的人生作最后一次血的奠基?太深太深的记忆,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恍若昨天,我就坐在你盘曲的膝弯里,进入甜蜜的梦乡;你带着我去遍地金黄的油菜地看河水的消涨;你伐着小船带我去猛洞河绝壁上采鱼儿草;你给我买开满小花的裤子……往事潮水一样扑面而来。

你第一次打我,是在我十岁上五年级时。二十里的山路使我畏惧上学,我更无法忍受冬天里刺骨的寒冷,我没有预告地就把书和被子背回了家,任凭母亲怎样哄劝,都不肯去。你一句话不说,脸木得倒水不流,在母亲无可奈何时,你就给了我狠狠一巴掌。那时候,你的巴掌如钉耙,足有我的脸大,我的嘴角随着那一声脆响渗出了丝丝鲜血。你铁青的脸掩饰不住的抽搐着,你打我的那只手有些颤抖,你用不可置否的语气吼:“你不读书就给我滚!老子不养你了。”我没有想到一向来和蔼可亲的你会发那么大的火,我吓的不敢哭出声,任凭泪水从眼里溢出。第二天,你把我先天才背回家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背回了学校,你不容许我旷一天课,弯弯曲曲的山路回响着我们一前一后寂寥的脚步声。

那一年,你已经四十九岁,当了几十年的会计的你怎么就丝毫没有计算过,再过二十年,当我真有能力孝敬你时,你已经快七十岁了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一辈子你替别人算了那么多帐,这一回,你怎么就没有算了?你用那狠狠的一巴掌,扇进了你一生的血汗。从此,我再不敢贪生怕死,我用每年的优异成绩换来你欣慰一笑。也从此,你的牙关咬得更紧,因为你知道我有太过遥远的路程。

你第一回学会喝酒,是母亲患胃癌病逝后的半个月。那一天,是你的六十一岁生日,没有炮竹声响,门窗上的挽联将我们家的日子衬的苍白无比,从不喝酒的你在那一天,与来看望你的亲朋好友痛饮。我第一次看见你喝酒的样子,你的眼角溢满泪水,你假装说喝酒也出汗,然后你扯起你那沾着干泥浆的衣角,将快要盈眶的泪水拭干。后来,眼里又有了泪水,你又拭干,直把一双眼睛擦得通红。从未见过你流泪的我第一次看见你泪如泉涌,我知道,你想娘了。你说你愧对她,你没有让她跟你过一天好日子……

你不象别人一样发酒疯,这与你善良、忠厚的性格是多么相符。你象小朋友一样给我们讲故事(你的故事多半是你年轻时沿源江一路拉纤时的种种),你给我们讲白马洞的陡峭、蓝子花的险滩、猛洞河的悬棺……这使我无数次想起沈从文的先生的《边城》,也想起纯洁美丽的翠翠。

你还给我们出字迷,你每次微醉后之就说:“丫头,一条蛇儿遛呀遛,脑壳上一石头,是什么字?”我就屡次在你没有把话说完时高声答:是“之乎者也”的“之”。然后你就得意地说我丫头有文化了,难不倒的。有一回,在你给我们出了许多字谜都被我猜到以后,你拿出最难的一个字谜来:你说一点一横长,一瓢漂南方,你也扭,我也扭,中间隔个言字口。你也长,我也长,中间一个马大王。星子来垫底,月字来解旁,踩一脚,打一枪,老鼠吓得上屋梁。你问我们是什么字,大伙都沉默了,我也怎么都想不出中国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繁体字。在我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以后,就向你讨教。只见你又两声憨笑,你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字,只听给我们出这个字的人说是一扒拉二十四的“扒”(湘西话,既为啰嗦之意)。静听结果的伙伴们当时笑得一个个只差滚在地上。

你的童心和和善在你寂寞的生活里迎来了一群年龄不一的朋友。我知道,你因为承受不起对妻子的沉重思念,你以短暂的沉醉来麻痹自己,你铁一样的身躯里有一颗温柔的心。许多次,我看见你走进我们家的棉花地,默默的蹲在娘的坟边,用手轻扯她坟上的野草,你那么专注,那么轻柔,你一定是在给这个你深爱的女人梳头发了。

你第一次真正为我感到自豪是我考上大学时。那一天,我们正默默的在堂屋里剥包谷,村支书拿着一封戳有大学校名的信函,往我们家走来。他的屁股后面如旧时报喜的官员一样跟了一大群左邻右舍。村支书还没有进门就大声喊:“老四哥,快出来,你家荣儿考上大学了,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呢。”

你没有反应过来,你不敢相信幸福会来得这么突然。当一群人拥进我们家那破旧的木门后,你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你把一双松皮似的大手在衣襟上使劲擦了擦,如捧和氏璧一样小心翼翼接过那使你无比荣耀的录取通知书。我头一次看见你舒展了眉头,你头一次脸上泛了红光。那一刻,你没有想到从此之后更艰辛的路程,你没有过多的思考巨额的学费,你没有想到这一肩你担得将会如何沉重,你没有去想……

你为了我,为了我在学校与别人一样吃好穿好,为了我不在学校受人怜悯,几乎是拼命地挣钱。几个年头,你没有在家里过,你去城里给人守仓库——因为年纪太大,没有人肯雇你做苦力活,你只有选择这种别人不肯舍弃与亲人团聚的机会,给你的丫头挣学费。

那年暑假,村里修公路,路段分到户,一家四百米,没有修的就一户出两百块钱给愿意修的。你为了多得这两百块钱,独自包揽了几家人的活。那时候,太阳烤得大地一片焦黄,你一背一背地背起砖头,背起沙,你开始佝偻的背将背篓撑得很高,你的脖子狠命地向前拉长,太阳穴边的青筋如蚯蚓一样鼓得很胀,汗水如雨一样源源不断地流进你眼里,你的双眼被渍得通红。因为赤脚和沙,水泥把你的一双脚侵蚀得无法走路……最后,在你一次无比疲惫地背起砖时,右脚不听使唤的崴了,接下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使你铮铮铁骨倒了下来,你的右脚腓骨折得对断。从此,你艰辛的人生又增加了更多的崎岖不平,风里雨里,寂寥的冰天雪地里,总有了一双高低不一的脚印……

你第一次去县城看病,是在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在那个安安静静的黄昏,我去看你,我拿了微薄的工资,怀着无比喜悦走上家乡那条亲切熟悉的小路,麻麻细雨轻打着盛绿的树叶,路面有些滑。我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我轻唤了一声爹,你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一切手里的活迎出来,古旧的木屋里,空空落落,火坑里冷冷清清,你的枕头边,放着娘的身份证和我写的日记,你每次睡不着时,就看身份证里的母亲——这是她此生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你看完了娘的身份证就看我写的日记,从小学到大学,你一字一句的看。

邻居告诉我,你去了县医院,她说你好像病得厉害,昨天晚上哼了一个通宵。我的心一阵疼痛,我知道此时的“病得厉害”在你来说已经是什么程度,从来把感冒头痛不当一回事的你如果去了医院,表明你那是怎样的无法忍受?我也隐隐感到从来不会轻易喊痛的你“哼了一个通宵”是历经了怎样的煎熬,你就在脚骨对断的时候都没有哼一声,如今,你“哼了一个通宵”,这预示着怎样的病情!

“他怎么去的?”我问邻居。
“一个人哪,天刚亮就去的,驻着柺棍,路又滑,大伙说送他去,他愣是不要。他说怕耽搁我们工。”

我沿着村里通往县城的路走了回去,此时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你那拐杖印边一双深浅不一的脚印,村里只有你是瘸子。我踩着你留下的脚印往前走,每一步,我尽量把你较浅的那只脚印踩深,使两只脚印看起来一样平,因为我那么希望它们一样深浅。

到了城里,已是灯火通明,在一个熟人处,我打听到你的去处。我在一条人迹稀少的小巷里找到了你,你住在一家私人旅馆的地下室里,没有风扇,没有洗手间,没有电视,陈旧的木板床上堆着一条陈旧的被单。五瓦的白炽灯泛着昏黄的光,潮湿的地面散发出难闻的霉臭味。那时你正坐在床上捉蚊子,成群的蚊子唱着歌,一潮又一潮地向你扑来,你就将它们一只一只捉起来,然后从窗户里放了出去。你那么善良,你把它们放了,也许同样希望老天也如此放过你。因为,你多么留恋尘世,你多么舍不得你的儿女,你还深深记得我答应你等攒够了第一笔工资时就带你去坐飞机,这一生,你没有过多的奢求,你不过是想坐一回在别人看来轻而易举就能坐的飞机,你只想在有生之年体会一下像神仙一样在蓝天上飞翔的感觉,然而,老天连这样一个机会都没有给你。

我轻唤了一声爹,你抬起头,眼里放出丝丝光彩。

“你咋找到我的?”你问我。

我没有回答你,我的眼睛多多少少有些湿润:“你怎么住这样的地方?”

你得意地说这地方就三块钱一夜,没有这么便宜的地方了,你说你又不要看电视,有睡的就行。你还说你去医院搞了药,医生叫你明天取化验单,说了几句话之后,你出气明显有些困难,灯光下,你的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你憋着气跟我说话,说完以后你就咳嗽,你的咳嗽声里有喉管破裂的碎音。我说咱们走吧爹,这不是人住的地方,你会着凉的。你执意不走,你说大热天哪会着凉,你说别的地方钱有这儿十几倍呢。

接下来,是等待判决书一样的病例分析结果,你还是不住的咳嗽,连嘴唇上的红色也渐渐退白,脸上已经没有一丁点肉。
当我最终看到几家医院的病例表上不约而同的写着血癌那一刻,我切切感到了五雷轰顶,我深入骨髓地领会了人世间那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骗你说只是感冒时,我再一次看见你眼里的流光溢彩,我深深体会到你对生的渴求。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说我真担心是白血病,现在好了,只是感冒……我于是就听见我的心碎裂的声音!

你第一次离我而去,是那么远,远得我此生竭尽所能也无法追赶。阿旺悲哀地蜷伏在你床前,它油光发亮的茸毛展示着生灵的生生不息,而你,你却没有等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当你的儿女有能力孝敬你时,老天却结束了你的一生……

锣鼓声声碎,送葬的队伍反衬着你生前的孤苦伶仃。我再怎么用心,终究唤不醒你离去的背影,从此,我的称呼里再没有了“父亲”。你,成了我梦里千遍万遍呼唤的幻影,我苦苦奋斗到如今,已经苍白的没有了意义。

作者:雨后青山 来源: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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