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听说你们都离开

『冬至,自言自语』



我又拉直了头发,披在腰际,柔顺的遮盖着侧脸,清冷的风吹来不会觉得太冷.这个冬天还没有来临,我也只是有提前预备的习惯.因为时刻准备面对悲伤和分离,所以一旦真的来了,不会有天塌地陷的感觉.



爱上胤是我今生的劫难,我该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察觉到.桃花一样的男子,总是长着吸引女孩子的桃花眼.



他说不再爱我后,我依旧按时上下班,偶尔在活动上编排些节目,在网上写些无关痛痒的文字.偶尔大红大紫一下子,其他就一直沉默着.但有时候我会有空虚的感觉，一下子觉得空落落的,浑身松软无力.就这样累了,不开口说话,倒在床上静静的流泪,没有一点儿声音,然后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不知道活了这么久,到底失去和得到了什么,是否值得.







『一直,恨着彼此』



我是白寂,出生在美丽的十堰.那个五月热的有些诡异,然后母亲就在那时离开了人世.她挺着大肚子在马路边走,一辆车横冲直撞的,就这样,带走了她.当时她手里正端着一小盆刚买来的栀子花,最后那洁白的花瓣上溅了殷红点点.



我出生的时候没了母亲.



我还有个姐姐,白静.她恨我,非常非常的恨.她大我三岁,对母亲的死竟记得异常清楚.她说是因为我,母亲才没法儿灵巧的躲开车她讨厌栀子花,因为那天母亲暖暖笑着说:我要让她一出生就能看到洁白的花,闻见轻轻的香.



她还恨母亲,她说母亲自私的抛弃了她."大街上那么多人都躲开了，为什么她躲不开?她是为了逃避难过,她不想陪着我长大!"



她恨父亲,那个魁梧英俊的男人."要不是你的背叛,妈妈怎么会舍得离开?我恨你,恨这个女人!"



白静在她十八岁成人礼上爆发了,虽然之前她爆发过大大小小无数次.她指着坐在父亲旁边的女子吼叫,她摔了蛋糕,也摔了我送她的陶瓷壁画.我是亲眼见她在橱窗里看过几次的,可是她摔的如此决绝,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只能说,她是个让人恐惧的女子.她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不要,她只要报复,只要恨.



我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捡着碎瓷片,握在手里,回房间.



我在房间里无声的哭泣,哭到脸和耳朵也红润起来.



外面是争吵,永无休止.父亲可能是动手打了她的,可是我不想去看,我也很累,管不了你们.



直到苏醒,才发现手指上的伤痕,那时它那么安静,没有一点儿疼痛,可是现在却让我这般清醒.我安静的坐着,脑袋里只想了一句话:原来陶瓷片和玻璃一样,也可以划伤人.







『春光,那滴泪』



阳光那么轻柔,胤出现的时候,我的睫毛忽然止不住的抖了几下.这般干净的大男孩,周身笼罩在阳光下,梦境一样唯美.他好看的眸子,他暖暖的笑,他拿捏的恰倒好处的举止都深深的吸引着我.



某一天,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想让人唱歌的春天里,他就那样向我走来,静静的开口:白寂,我们可不可以试着交往?



我脸上挂着清淡的笑,有何不可?况且也只是试试而已.我这般想着,便点头应允他.



那一年,我是个对爱情单纯的大一学生.



人人都说恋爱中的女子分为两类,一类是草木皆兵型,一类是傻傻幸福型.所谓第一类也就是爱喝醋的人,有点流言蜚语就把男方看的像坐监狱;而第二类是爱上了就以为得到了,整天做着幸福的傻梦.



而我,不属于任何一种.



用白静的话说,我是非人类.



我没有办法细细碎碎的讲述出胤有多么好.在我看来,能够说出的好就不算好.就像歌里唱的:有的人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白静也在这所学校,她比我高二届.我们仿佛是蒲公英的小伞兵,来自一个母体,却远远散落在天涯.她不跟我说话,一旦说起话就是讥讽.我只是沉默,背负着巨大的内疚和怨恨.



我不想看见你幸福.



那天阳光很好,银丝样儿细细密密的从树叶空隙里遗漏下来.白静披着大波浪卷长发,周身镶嵌着一层薄薄的阳光,她像高傲的公主一样站在我身前,开口说:我不想看见你幸福.



纵使我不惊讶听到这句话,总是我早已和她斗的身心疲惫,纵使我已经厌烦了想放弃了,可是,可是我依旧没有办法原谅她,就像她无法原谅我一样.



胤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我背后的石椅上,我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清淡缓慢的声音.



白寂.



我低下头,用脚拨弄了一下石椅旁的小草.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的欺骗,所以,我要对你讲真话... ...



他停下来并未开口,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允许.于是淡淡的应了声:恩.



我最近,一直和白静在一起,所以... ...



他又停住.



没有太大的悲伤,我想他们男生都这样,时间久了就腻了,烦了,厌倦了,说不爱就可以不爱了.但听见白静的名字我还是很难过,她永远都不会放开报复么?







『夏云,独自行走』



我可以不去爱谁,因为我不需要爱.从小面对这样的家人,已经习惯了冷漠,再寂寞也不怕.



这个夏天的云很美丽,特别的白,要知道在武汉是很少能看见白云的,整个空气里都夹杂着灰尘.我经常一个人,有一个好朋友,叫胡蝶.



自此后,我很少再见到白静,连胤也少见.我想我第一次爱上的是个干净的男子,不管他是否离开我.可是就这样枯萎在他手里了,我想我不会再爱别人.因为没有信任,因为没有精力.



光阴在破碎的镜子里折射成花一样儿的曾经,每个碎片都有着莫名的伤感.



胡蝶说白寂,你看天上有什么?



我就像模像样的抬头去看,那短暂的时间里,我笑,天上除了天,云,偶尔的鸟,还能有什么?但是依旧听话的去看.



你静静的看,有没有看见什么?



恩,看见了.蓝天,白云。我扭头看胡蝶.



她"扑哧"一笑,挥手打了我胳膊一下:你个笨家伙.再看啦,认真看!



白云穿插在淡蓝色的天幕里,阳光偶尔转过来刺痛眼睛.我想起某天阳光灿烂,那张干净温和的脸孔.他的眼睛黑黑亮亮的,敏感而清澈.



我亲爱的胤,你终究随白云轻轻隐藏起来了... ...可是,我还是不够坚强喔,为什么总是很难过?



看见什么了吗?胡蝶轻轻碰碰我的胳膊.



我摇头:没有,什么也没看见.



那么,她用手扳过我的脸:为什么有眼泪?



阳光... ...我嗫嚅着说了两个字,然后回过神,快速从她手里逃出来,深吸一口气笑着擦泪:阳光太强烈了,刺着眼睛,条件反射.



胡蝶没有再看我,她仰头看天,貌似自言自语的开口:我听人说,当你看空空荡荡的天空时,能被想到的人或者事,就是你很在乎的人或事.



听人说毕竟是听人说的,这个世界万花筒一样,不是谁说什么就能是什么的.



经常在校内网看见白静的消息.她此时正红的跟最艳的玫瑰一样.



我们如此陌生的恨着彼此.



你可以带走胤,我毕竟不是他的肋骨.让我一个人寂寞,也可以,我从不憎恶寂寞的.



紫薇花开过了,青石板上零零碎碎躺着淡淡的紫色,清淡的让人心静.



这个世界,如果心静了,一切都是静的.从喧闹的人群中走过,那些尖叫大笑仿佛被屏蔽在外层.脑子整日木木的,一脸寂静的行走.



五月.



我生日,母亲的忌日.



胡蝶说:每个女孩子都有一直微笑的权利,即使这一天你失去了母亲.逝者不能生还,只有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你要骄傲的想,阿姨是与你同在的,你在接替她继续活着.



她帮我张罗聚会,请了很多同学，没有白静,也没有胤.



可是白静还是来了,牵着胤的手.罂粟一样娇美的脸庞.她就当着几十个同学的面说:你害死了妈妈,怎么笑的出来?



周围就发出一阵唏嘘声.



她牵着胤的那只手松开,我看见她白皙纤细的手指上闪着清冷的银色光泽.就这样,快速的划过我的侧脸.



那枚精致的戒指!



那是我对胤说过我最喜欢的一款.



细细的,简单却大方.



但是,为什么就戴在她手上?



白寂?我听见胡蝶轻唤我,满脸的心疼.



刚刚,这瞬息间,发生了什么... ...她是动手打了我吧?她戴着,我最喜欢的戒指,牵着,我深爱的男子... ...



我的脑子忽然间空白一片:白静,你想做什么?我的声音变的飘渺起来,你还想要什么,请一次拿完... ...我的命,你也要么?



白静笑,嘲笑.



我不稀罕.只想看你痛苦.



痛苦?



自嘲.告诉我痛苦长什么样子?我已经这样活了二十年了.你告诉我,还是什么能被称作痛苦?



笑.我拉着胡蝶,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我们吹蜡烛... ...



胡蝶诧异的看着我.



白静伸手,那雪白的带丝织花纹的桌布便划出一个下落的弧度.



一片狼籍.



她扬起骄傲的尖下巴,用挑衅的眼神看向我.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算了.胡蝶看情况不对,就让同学们先离开.



我向前走一步,胡蝶在身后紧紧拉住我的手臂.我回头看她一眼,笑.



我不逃避你的仇恨.今天,生日或者忌日... ...你把我心里最后一分亲情抹掉了.



直到如今,我二十四岁了,再也没过生日.



事后胡蝶拉着我的手,很紧很紧.她说白寂,当时你回头对我笑,我忽然从你的笑里看出绝望.好怕有一天你就这样离开了.



那天我平静的走出客房,关上的士门的那一刻,我抱着蝴蝶哭的一塌糊涂.



压抑.冰与水般,化了又结,再化再结.



我趴在她肩头,眼泪止不住的流:胡蝶,其实我好累好累好累... ...



笨家伙,你知道么?你抱着我大哭时,吓的的士司机频频看车镜.那天你哭出来,我反而安心了,比看见之前的笑容安心很多.你那时就像是个赌气的孩子,单纯而脆弱.



我笑:胡蝶,我那天真想冲上去还她一耳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胤好看的眸子里有悲伤在闪啊闪的,我就忽然觉得他们一点儿也不可恨,只是可怜.



哪里有输赢呢?我相信自己是无辜的.谁够沉着冷漠,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开始穿长袖的时候,胡蝶便有短信:笨家伙,秋天了,注意身体.



秋天了么?



时间,就在这样琐碎而冷漠的生活中溜走.茫然若失.不过依旧快乐了一下下:这个夏天,终于没有什么可以再丢失了.







『秋季,静待陌人』



父亲很罕见的来看我们,那女子也跟着,两人拎了很多水果和零食.我站在稀薄的阳光下,看白静一脸蔑视的把带给她的东西丢进垃圾筒.



父亲的眉尖蹙了一下,那女子也不自然的看了一下脚尖的亮钻装饰.



我的心忽然抽着疼了一下.



爱与不爱,本就是没有理由的.为什么父亲追求了一个自己爱的人,落的这种下场?人能活多久啊?当初的海誓山盟怎么能经受住时间的隔绝?你看，连很稳固的大厦都这么容易改变,更何况在空气的传播下就能消失的话语?



母亲信了,是她的悲哀.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哪里有什么理由.



我第一次拥抱了父亲和那个女子.我相信他们没有错,错的是世界上的人太多.



只想安慰他们一下.



白静惊讶于我的举动,她大大的眼睛细眯起来，猫一样漫不经心的扫我一眼.



无所谓了,大家本该陌路,仅仅是拜别我的父亲和一个很面善的阿姨而已.



胤从来都不知道白静是讨厌栀子花的.他就那样善良的买了一大袋栀子花茶给她.



在白静看来,这些青翠欲滴的花苞,随时都会流出红色的液体.她不仅仅是讨厌,还有恐惧.所以当她看见杯子里花苞上下翻腾时,情绪失控的尖叫起来.



如果非说白静不好,那就是她处理事情的方法不当,她仅仅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可以原谅她对我做的一切错事,尽管我曾经说过不会原谅.



白静和胤分手了.



我听后也只是淡淡一笑,敲键盘的手指几乎没停下来.



今年的中秋节格外晚,但月亮却圆了好久.浅黄色,很清冷.胡蝶早已忍不住去央求她爸爸送月饼来.



我靠在她肩头,四十五度的视线看月亮.我想这个中秋,大家一定都很寂寞.两两之间再无言语,陌生的像那些与我擦身而过的人.



胤来找过我,他细碎的话里没有中心,乱乱的,我没说一句话.



倘若我是一朵花儿,那也不能再绽放了.我信心满满的开在你手里,如今也只能一直枯萎,没有办法再去爱别人.



好聚好散.



这是我说的唯一一句话.







『冬至,听说你们都离开』



父亲打来了电话,我知道他很感谢我给的拥抱,他说:白寂,爸爸和你小林阿姨要离开湖北,这里埋藏了太多的悲伤.我带她去浙江.你和白静... ...



他说到这里停下,我知道,按常规是"你和白静要互相照顾",父亲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我在话筒里听出他的衰老和沧桑.



白静毕业了.



我终于看见了她的眼泪,那么多那么多的泪水从她大大的眼睛里流出来 ,声嘶力竭 .



母亲的坟在高高的山上,父亲把它弄的很精致,小陵园一样.白静站在那里与施工人员对峙.



这里最终是要开发出来建厂的.一个施工者说:上面会补偿给你们钱.



我要补偿干吗?!白静叫起来:你们不许动它!



你们都知道的,这样的事情最终只有妥协,不会成功.



白静被拦在圈外,我站在远处,看白色的大理石碎片翻飞着... ...



妈妈!妈!



白静尖叫起来,她的眼神里尽是恐惧和不安,那么多眼泪瞬间冲刷了她姣好的脸颊.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凄厉起来,就像小孩子走夜路突然听见声响一样.



胤把她带回来,我看她睡着,一头卷发凌乱的披散在床上,很无助的样子.



没有流泪.



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梦里白静抱着一大张母亲的照片,一直走一直走,有水洼的地方她也不躲开.我在她身后追赶她,可怎么也追不上,她就这样越走越远。.. ...



胡蝶的电话叫醒了我,她问我是否还好.我说还好.然后就看见了白静留的字条:我走了,别问我去哪儿.



一个月后,胤发来邮件说他在西藏看见白静,皮肤没有以往那么白,但比以往快乐很多.她的穿戴和当地藏民完全一样,看样子不会回来了.



我在原地,没有了任何人,我静静的疗治以往留下的伤口.



如此,度过了学校的生活,顺理成章的参加工作.偶尔会想起父亲,白静,还有胤.胡蝶再发短信提醒我注意身体时,我的头发已经蓄到腰际.



日子这样安宁清淡的过去,很平和.

作者：冷剑白零飞　来源：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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