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音缕缕，奏一曲绝世情缘

清寒摇竹韵， 箫音伴残月，曾几番，泪如雨；

竹楼待佳人， 春江逐云影，天不老，情难绝。

——题记








★·1·★



幽深的石洞，洞口，徘徊着几缕淡淡的月光，洞内，除了黑暗和寂寞，空无一物。



玉恩就在这样无边的黑暗和寂寞里，抱着那个满脸血污的魔王的头。即使在黑暗中，玉恩仍然能看清楚魔王狰狞可怖的脸。魔界是一个昼伏夜出的世界，她已被魔王掠来魔界两年，学会了黑暗中视物的法力。



这个为害人间的魔王，现在终于身首异处。他是被玉恩和他的另外六个妻子设计除掉的。但魔王的头，置于任何地方，都会立即烈焰冲天；扔进水池，小小的水池也会洪灾泛滥；七个姐妹也曾将它埋进很深的坑里，并用泥土和石块牢牢封住，可一股股浊臭瞬间弥漫开来，连凡间的空气也被污染。唯有当这七个女子抱着时，它才会安安分分。



魔王的七个妻子，都如玉恩一样，是被他从人间掠来的善良美丽的女子。



七个女子都对魔王怀有同样深重的仇恨，恨他连连祸害家乡、草菅人命；恨他凌辱了自己，毁了她们的爱和幸福。然而，魔王的头终须她们中的一个抱着。这七个善良的女子，都争着留下，好让其他姐妹回到凡间。争执不下，最终决定，七姐妹轮流，每人一年。



玉恩说：“姐姐们，我留下吧。你们离家比我久，都先回家团聚吧。”听着玉恩坚决的语气，六个姐姐只得同意。



姐姐们一一洒泪而别，洞里的东西也被众小妖洗劫一空，玉恩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洞里与寂寞和黑暗为伴。



★·2·★



洞口，月光辗转不去，似乎藏着满腔心事，一定是个美丽的月夜吧？玉恩脸上不禁泛起甜甜的笑，她似乎又看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月夜，她独倚在家乡的竹楼上，等待岩纳的情景。



她的竹楼掩映在一丛丛凤尾竹林中。微风过处，凤尾竹如一个个长袖善舞的姑娘迎风袅娜。月影婆娑，细碎地洒在竹林中，洒在玉恩的身上和脸上，那满脸的幸福隐约可见。通向竹楼，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那里，不久之后，就会有她心爱的情郎出现。



玉恩嘴角漾起浅笑，眼波流转深情。



朦胧的月光下，一个挺拔的身影从青石板路的尽头走来，美妙的箫音从那支他最钟爱的竹箫里婉转飘出，和着月光的诗情，和着凤尾竹的舞姿，飘到玉恩身边，一缕缕，柔情万种，抚过她的脸颊，轻叩她的心扉。



岩纳，玉恩听懂了，你的箫音，只有玉恩能懂，你的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每一次抑扬顿挫，玉恩都深深懂得——



“月光下的凤尾竹，

轻柔美丽像绿色的雾，

竹楼里的好姑娘，

光彩夺目像夜明珠，

多少深情的音符，

对你倾诉着心中爱慕……”



随着他的箫音，她走进一种悠远飘渺的意境，她浮躁的心立即回归安宁。那个境界里，有着玉恩看不完的风景，无论看了多久，仍然会赏心悦目。



玉恩不禁随着箫音翩翩起舞，她双颊泛起娇羞怯怯的红晕，沉醉其中，忘情地舞着，这个月光下圣洁的舞者，让身旁的凤尾竹也不禁羞惭地低垂了枝头。



每次看到她舞姿翩然，岩纳都会如醉如痴，玉恩、玉恩，莲花一般的女子，莲花一般的美丽圣洁，莲花一般的不染纤尘，莲花一般的临波窈窕。他要这样永远守护着她，给她爱的滋润，让她永不凋零。



箫音越来越近，她能看到他脉脉的眼神，他能听到她轻快的心跳。








★·3·★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飓风突起，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天而降，一只强悍的大手，指甲尖利得出奇，把娇小的玉恩凌空抓起。她瞪大惊恐的眼，只看到一张奇特而丑陋的脸；岩纳立即伸出手，却只扯下了她的一角衣襟。



那个黑影凌空而去，留下一阵刺耳的狂笑，把玉恩和岩纳的心轰然碾碎！



魔王肋下夹着玉恩，大步流星走进他的洞中。洞里幽深漆黑，可妖魔们视若白昼。众小妖见大王又掠来财物和美人，围着他欢呼尖叫。



从此，玉恩在这片暗无天日的世界里终日以泪洗面。



魔王仍然常在夜深人静时去人间抢掠财物和美女。每当这时，玉恩便来到洞口，借着月光忧郁地望着人间，望着自己的家乡，望着竹楼前那条美丽的澜沧江，江畔沙滩上，还留有多少她和岩纳的足印？今夜，岩纳，你还会来沙滩吗？



她摇摇头，想忘掉那些美好的过往，她觉得自己再也不配想岩纳。可是，可是，他含情的双眸，他温情的轻吻，他俊朗的面庞，他挺拔的身姿……已经铭刻进她心之深深处，如何能抹得去？



明天，又是傣族的新年了。岩纳，你应该携着另一个姑娘的手，漫步于江畔，一起追逐澜沧江远去的脚步了；你应该带上你心爱的竹箫，为那个姑娘吹一支最深情的曲子了。岩纳，你应该幸福。



玉恩探头在洞口，对着月亮这样虔诚地祈祷。



然而，听，那是什么声音？悠悠远远地传来，迟迟疑疑地飘近玉恩，深情款款在她心上缠绵，多么熟悉的曲子！每每听到这支曲子，玉恩的心无论多么浮躁，总会瞬间变得无比安宁。



是的，正是这支曲子，让她和岩纳在新年舞会上成为家乡的舞蹈皇后和箫曲王子；也正是这支曲子，让她和岩纳由舞台上的默契搭档成为生活中的缱绻恋人。



那本是一支深情甜蜜的曲子，却为何掺入了浓浓的忧郁？循声而望，美丽的澜沧江边，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孤独地坐在沙滩上，仰望圆月，缓缓吹奏起这支曾为她吹奏过无数次的曲子。



“……金孔雀般的好姑娘，

为什么不打开你的窗户，

月光下的凤尾竹，

轻柔美丽像绿色的雾，

竹楼里的好姑娘，

是谁摘走了这颗夜明珠……”



泪水顿时飞泻如雨，是他，是那个曾苦苦思念了一年的人！但，如今我已不配再听这支曲子，岩纳，你不应该再想我！我知道有很多姑娘喜欢你，玉罕、玉腊……她们都是漂亮而勤劳的好姑娘，你应该接受她们。岩纳，谢谢你给了我如此幸福的一段人生，能再次见到你，我唯一的愿望已了。永别了，岩纳，你一定、一定要幸福！



玉恩朝遥远的澜沧江纵身跃去，她要让岩纳亲眼看到她的消逝，她要让他绝望之后重新开始。









★·4·★



飘去，飘去......终于可以飘向江畔那个心爱的人。



然而，几双手用尽全力拉回了她，是魔王的另六个妻子。她们满眼泪光闪烁，劝慰道：“我们都和你一样，生不如死。但是妹妹，我们应该选择坚强，魔王不除，我们的家乡就不得安宁，就还会有一个又一个姐妹像我们一样遭难。只有我们，最有机会为民除害！”玉恩看着六个姐姐，她们比自己受的凌辱更多、痛苦更深，可弱不禁风的她们竟有如此的勇气担起这份沉重的痛苦，竟有如此的胸襟和气魄选择为他人而直面强敌！闻听此言，玉恩不禁羞愧难当。她重重地点头：“姐姐们，我加入你们的队伍！”



就在那晚，魔王又掠来很多财物和奴仆。在他和众妖魔得意狂欢之际，七姐妹轮番上阵，给魔王敬酒，直到他醉意阑珊，她们又机敏地从他口中套出能置他于死地的唯一方法。趁他烂醉如泥，姐妹们从他头上拔下一根头发，往他脖子上一勒，魔王的头随即滚落......



洞口，一个熟悉的身影遮断了月光，也隔断了玉恩的回忆。今天，已是和姐姐们约定的一年期满，六姐前来接替玉恩。



两年来，无一刻不在思念家乡，思念家乡的凤尾竹林，还有那家乡的吊脚楼；无一刻不在思念家乡的亲人，还有那，家乡的他。然而，近乡情更怯。玉恩竟有些惶惑地问六姐：“我真的，就这样回家了？”



见她怯怯的样子，六姐不禁一阵心酸：“妹妹，你怎么傻了？去吧，快回你的家乡去吧。”



玉恩有些呆呆地往外走，走到洞口，再回头，六姐在黑暗中叫：“妹妹，明天就是我们傣家的新年了，你要幸福……”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玉恩哽咽地叫：“六姐……”转身奔进黑暗里，两人相拥而泣。



委屈的泪，辛酸的泪，不舍的泪，流了许久许久。



回到人间，来到久违的澜沧江畔，澜沧江仍如离去时一样温婉美丽，它缓缓地流淌着，似在娓娓低诉两年前的旧事。玉恩看看江中的自己，花容憔悴，头发凌乱，衣衫陈旧。身上还散发着阵阵难闻的气味。



玉恩跳进江里，纯净的江水柔柔抚过她的肌肤，涤荡着她伤痕累累的心，让她的花容重新焕发了神采。



明天，我会陪阿爸阿妈度过最后一个新年。明天过后，我就回到那个洞里，去接替六姐，从此再不回来……只有我离开，永远离开，岩纳才能重新走进幸福。这么决定着，掬起一捧水，禁不住，泪如雨。










★·5·★



一缕箫音幽幽飘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玉恩悚然一惊，然而已来不及逃避。



可她仍然转身，迅速朝远处游去。



“玉恩，玉恩，我是岩纳，我还是两年前的岩纳呀！”岩纳追上玉恩，努力地想扳过她的脸来。



“可我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我了！”玉恩倔强地想要挣脱。



“你知道吗？玉恩，我一直在等你，整整两年，我一直在等你......”



“不！我们回不去了，你应该去找另外的姑娘。”玉恩坚决地挣扎着。



“你走吧，你走吧！你一天不回来，我就等你一天；你一辈子不回来，我就等你一辈子！”岩纳放开手，大叫道，江水应和着岩纳的声音，一声声，重重地、柔软地敲打着玉恩的心门。



玉恩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岩纳，一字一字，艰难然而坚定地说：“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已经，是那个魔头的妻子！我的家在魔界，不久，我还得回去！”泪，一滴一滴，砸在江面，荡起凄绝的回响。



岩纳抱紧玉恩：“别说了，玉恩，这两年，关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们全族的人也都知道。你是我的英雄，是我们全族的英雄。”他俯下他的唇，盖在她有些惨白的唇上 ，“你是我的骄傲。我爱你，比两年前更爱你。”



他对她耳语，暖暖的气息吹进她心里：“玉恩，从此，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和你永不分离。”他说：“你一直都是我心中那朵最圣洁的莲花，过去是，现在是，永远都是。”他说：“玉恩，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一辈子的幸福。”他说：“......”沉积了两年的话，恨不得这一瞬间全说给她。



还想挣扎，然而，爱人的怀抱那么温暖，爱人的唇那么温柔，爱人的耳语那么深情，如何能不融掉她心头的坚冰？顿时，玉恩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最美丽的玉恩回来了！”“我们的女英雄回来了！”……突然响起阵阵欢呼。玉恩抬头，不知何时，全村的小伙子大姑娘都已来到江中，围在他们身边。还有阿爸阿妈，他们正站在岸边，看着她微微地笑着。



见她抬头，玉罕叫道：“一、二、三，开始！”所有的姑娘小伙子一起朝玉恩浇水，岩纳拥着她，潜进水底。姑娘小伙子们哪肯罢休，他们围过来，捉住玉恩，欢呼着一齐把她抛向上空，再欢呼着一齐接住。



“行了，行了，玉恩刚回来，身体弱着哩，别让她太累了。”岩纳连声制止。



“哈哈，看把你心疼的。可玉恩不是你一个人的，她也是我们的英雄哩。”岩鹏调皮道。



“谁说不是我一个人的，过两天我就和玉恩结婚。那时再欢迎你们来闹，怎样？”



“太好了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可不许再心疼了啊。”



河面终于重归宁静，那支深情的曲子再一次缭绕于永不停息奔流的澜沧江畔，缭绕于相偎而坐的两个恋人心间，玉恩再一次沉醉于那个赏心悦目的世界，她的心再一次变得很安宁很安宁。



倚在岩纳的怀抱中，在这份久违的安宁里，玉恩渐渐沉入甜甜的酣眠……

作者：秋水微澜　来源：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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